嘉興藏第28冊 續編214 蕅益大師佛學十種(2卷) 〖明 智旭著〗 .txt
嘉興藏第 28 冊 No. B214 蕅益大師佛學十種(選錄「性學開蒙」.「梵室偶談」兩種)
性學開蒙
方外史旭求寂撰
問曰儒典云君子尊德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溫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禮與吾佛法門同耶別耶亦同亦別耶非同非別耶又象山重尊德性紫陽重道問學互相矛盾致成大諍畢竟孰是孰非為一是一非耶為俱是俱非耶且如何超出是非兩關令究竟無弊耶。
答曰夫儒釋同異之致性學重輕之關憒憒不講久矣今欲釋此疑須先就儒典消文釋義以超是非兩關次就二公決擇是非以示平心公論後對佛教細辨同異以彰權實本跡。
初就儒典消釋者舊註以尊德性為存心道問學為致知雙舉其綱而以致廣大極高明溫故敦厚攝屬存心以盡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禮攝屬致知雖云大小相資首尾相應究竟只如兩物相需缺一不可未是一貫宗旨所以偏重偏輕致成大諍今謂章首唱云大哉聖人之道既即包下兩節則洋洋峻極者亦是道優優百千者亦是道同是道故同稱大不可謂洋洋但大而不人於無間優優但小而不極於無外尤不可謂洋洋但是德性而不繇問學優優但是問學而不關德性也然此大道全率於性全凝於德故名之曰德性猶之釋稱如來藏性以性雖十界所同惟如來為能合之故以如來藏稱而不稱為地獄藏性人天藏性等也然則德性二字即已包含性修因果旨趣而廣大精微等皆德性所具之義趣耳致之盡之乃至崇之皆道問學者之玅修耳尊此德性方可謂道其問學道此問學方可謂尊其德性否則性近習遠淪於汙下猶所謂法身流轉五道名為眾生矣然德性何以廣大謂其洋洋發育也何以精微謂其優優百千也何以高明謂其位天育物也何以中庸謂其不離子臣弟友之間也何以名故謂其稟自初生也何以名新謂其經綸參贊也何以名厚謂父子君臣等皆天性所定也何以名禮謂仰事俯育等皆人事應爾也世固有廣大而不精微者喻如海魚身數十里蕩而失水螻蟻得意德性豈如是哉自有即廣大而精微者如阿修羅王變身與須彌齊復能幻入藕絲孔中德性亦爾雖洋洋峻極而復舉體攝入一威一儀隨舉一小威儀全具德性非是德性之少分也世亦有精微而不廣大者喻如玩器微玅精巧不堪致用德性豈如是哉自有即精微而廣大者如摩尼珠圓明清淨不過分寸置之高幢四洲雨寶德性亦爾雖百千經曲而隨拈其一皆悉全具位育功能非少分功能也世亦有高明而不中庸者如夏日赫盛不可目視德性豈如是哉自有即高明而中庸者如諸佛光明勝於百千赫日而觸者清涼見者安樂德性亦爾雖上達而即在下學位天育物之極致不離庸言庸行之家風世亦有中庸而不高明者如鄉黨善人可狎可欺德性豈如是哉自有即中庸而高明者如時中之聖溫而常厲可親而不可狎德性亦爾雖下學而全體上達灑掃應對之儀節即具旋乾轉坤之功用世亦有故而不新者如衣既敝不堪復御德性豈如是哉自有故而常新者如上古瑤琴一番撫按一番音韻德性亦爾出生一切道德文章經綸事業不可窮盡世亦有新而不故者如美食一進不可再列德性豈如是哉自有新而嘗故者如春至花開樹未嘗改德性亦爾雖出一切經綸事業道德文章而體嘗如故世亦有厚而非禮者如牛犢相隨殷然天愛而罔知儀節德性豈如是哉自有厚而即禮者如孝子事親冬溫夏清昏定晨省出於至性匪由勉強德性亦爾雖率其天真自有禮節世亦有禮而非厚者如六國事秦勢不得已德性豈如是哉自有禮而即厚者如孔子拜下盡禮非諂德性亦爾雖百千經曲絕非強設又彼致廣大而不盡精微者亦自謂博學多聞然與之則半是奪之則全非以既不精微即於廣大不能致故彼盡精微而不致廣大者亦自謂一門深入然與之則亦半是所謂小道可觀奪之則亦全非以既不廣大則於精微不能盡故彼極高明而不道中庸者亦自謂豁達大度然離中庸而別擬高明便不得名為極彼道中庸而不極高明者亦自謂言行相顧然捨高明而安於卑陋亦非君子之道彼溫故而不知新者亦自謂守其德性而德性豈如此之痴頑彼知新而不溫故者亦自謂日有增長如溝澮可立待其涸盡彼敦厚而不崇禮者亦自謂率其本真未免同人道於牛馬彼欲崇禮而不敦厚者亦自謂舉止有式未免反為忠信之薄而亂之首適足被老莊所譏故必了知廣大精微等一一無非德性一一皆須道問學以尊之則全修在性全性起修既非二致那偏重輕斯為超出是非兩關全收二公之長而永杜二公之流弊者也。
次就二公決擇者象山之意蓋謂人既不尊德性則問學與不問學總皆無用但能尊其德性即是真實問學猶吾佛所謂勝淨明心不從人得何藉勤勞肯綮修證亦猶六祖所謂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又即孔子所謂吾道一以貫之也是將尊德性而攝問學非恃德性而廢問學故得為千古名賢也紫陽之意謂若不道問學雖高譚德性如台家所謂理佛非關修證則德性何由可尊必須道問學以成至德方可凝其率性之道猶吾佛所謂菩提涅槃尚在遙遠要須歷劫辛勤修證亦猶神秀所謂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又即孔子所謂庸德之行庸言之謹下學而上達也是正欲以問學而尊其德性非徒事問學而置卻德性故亦得為千古名賢也然則悟象山之所謂德性則問學已道悟紫陽之所謂問學則德性自尊可謂是則俱是而象山有似於頓悟較紫陽之漸修當勝一籌執象山之言而失其旨則思而不學與今世狂禪同陷險坑故孔子謂之曰殆執紫陽之言而失其旨則學而不思與今世教律同無實證故孔子謂之曰罔可謂非則俱非而無實證者尚通六趣陷險坑者必墮三塗象山之流弊似亦較紫陽而倍甚若就彼二公之學以救二公之徒亦有兩番一逆救所謂以象山之藥治紫陽之病以紫陽之藥救象山之病二順救所謂執象山之言者為申明象山真旨執紫陽之言者為申明紫陽真旨然終不若向初義中打透則二病不生二藥亦無用矣。
後對佛教細辨者先須知此五句有名同而義異者有名義俱同而歸宗異者又須知對待絕待二種玅義然後約跡約權以揀收之約實約本以融會之庶得戲論永滅諍論亦消也。
言名同義異者即是德性二字及德性中所具廣大精微等八義同則同名德性及廣大等異則儒以天命為性修之而上合於天者為德老聃以自然而然強名曰道者為性復歸無名無物者為德一往判之謂是天乘然亦未盡天中差別恐不過是四王忉利法門遠自人間視之稱為自然及說無名無物耳推而上之夜摩等空居四天亦以自然為性以欲界未到諸定及上品十善為德魔天以命根互通為性廣化七珍多增寶媛為德初禪以出欲為性離生喜樂為德二禪以超出覺觀為性定生喜樂為德三禪以末無喜水為性離喜玅樂為德四禪以不動為性捨念清淨為德無想天以一念不生為性滅心心所為德四空天以超出色籠為性微細定心為德我佛法中藏教以真諦為性擇滅無為為德通教以諸法無生為性體空智果為德別教以離過絕非中道為性所證法身般若解脫為德圓教以不生不滅嘗住真心不縱不橫三德秘藏為性一心三智妙合如來藏理為德既德性一名厥義各別故所具八義隨此皆異謂儒但以洋洋發育為廣大乃至仰事俯育為禮耳老聃則以生天生地為廣大窈真昏默為精微神鬼神帝為高明專氣致柔為中庸長於萬古為故生一生二生三生萬為新還淳反朴為厚守雌守黑為禮夜摩等天各以境界倍增者為廣大受用倍妙者為精微不假日月為高明十善攝散為中庸劫初先成為故果報變化為新隨順善性為厚具善三業為禮魔天則以統攝欲界為廣大超化無化為精微威力自在居欲界頂為高明不離塵勞為中庸悟本命元為故自在化現為新愛網所攝為厚眷屬莊嚴為禮四禪各以捨下苦麤障為廣大得上淨玅離為精微安住勝處為高明十禪支行為中庸超歷大小諸劫為故喜樂捨受相應為新同一定體為厚王臣民等差別為禮無想天則以無諸想礙為廣大體同木石為精微居四禪上為高明滅心心所為中庸初半劫滅為故後半劫生為新順無動性為厚次第令其心慮灰凝為禮四空天則以體同太虛為廣大微細心心所法為精微遍超色縛為高明不離心想為中庸報境無有成住壞空為故受用定味為新順無色性為厚次第證入為禮藏通二教各有三乘雖體析巧拙不同同以無為涅槃離我我所曠若虛空為廣大超諸斷嘗有無戲論妄想為精微遠離三界成一切智為高明依戒而住依念處行道為中庸因緣法性無有作者為故觀諦觀緣出生三乘道果為新二乘別以警悟無嘗速求出離為厚攝身口意解脫業繫為禮大士別以自愍愍他願皆濟度為厚三聚淨戒上求下化為禮別教則以無量四諦十界因果為廣大中道佛性緣了修證為精微迥超九界佛眼種智為高明從因緣境歷修三觀為中庸本覺無始為故功德智慧二種莊嚴為新次第三慈為厚歷侍諸佛遍度九界種種儀軌為禮圓教則以介爾有心三千具足豎窮橫遍無欠無餘為廣大三千性相互具互遍一色一香無非中道為精微一心三智炤窮法界為高明無作四念一心三觀為中庸即隨緣而不變為故所以一切諸法無非性具即不變而隨緣為新所以權實因果施設無方心佛眾生三無差別為厚所以上合無緣慈力下合同體悲仰而熾然嘗行與拔上侍諸佛下應群機為禮所以性遮諸業一切皆成無盡戒體皆名無上道戒是謂名同而義異也。
言名義俱同而歸宗異者不論是儒是老色無色定乃至藏通別圓欲以至德凝道必須道問學以尊之欲得真實問學必須尊德性以道之欲證德性之廣大必盡精微以致之欲證德性之精微必致廣大以盡之欲證德性之高明必道中庸以極之欲證德性之中庸必極高明以道之欲證德性之故必知新以溫之欲證德性之新必溫故以知之欲證德性之厚必崇禮以敦之欲證德性之禮必敦厚以崇之是謂名義俱同然如此問學但自各各尊其所謂德性故儒則成人間之聖與天地參老則成天道之聖為萬化母乃至藏通成三乘之聖永超生死別教成圓滿報身之聖永超方便圓教成清淨法身之聖方為真能盡性是謂歸宗永異。
言對絕二玅者若以人望天以欲界望色界展轉乃至以別望圓則廣大之外更有廣大精微之內更有精微高明之上更有高明中庸之中更有中庸故之前更有故新之後更有新厚亦彌厚禮亦彌周若以圓視別以別視通乃至以天視人則彼廣大精微等皆悉有名無義故以下望上傳傳皆玅以上視下法法皆麤此對待明玅也絕待明玅者為實施權開權顯實若別若通若藏若天若人究竟同歸一乘圓人受法無法不圓則法法皆玅既知此理方許論揀論收能融能會耳。
後約跡約權揀收等者揀之則全非儒是世法佛出世故又此云天命為性易云太極生兩儀並屬非因計因不知正因緣法見論所攝夫婦父子等恩愛牽連又是愛論所攝老子天法道道法自然是無因論亦不知正因緣法亦見論攝收之則儒於五乘法門屬人乘攝所明五常合於五戒其餘諸法半合十善尚未全同金輪王法也老屬天乘未盡天中之致已如前說究而言之總不及藏教之出生死何況通別圓耶然此直約跡約權耳若約實約本而融會者此方聖人皆是菩薩化現如來所使故大灌頂經云佛先遣三聖往化支那所立葬法南洲中最乃至三聖之法化若在則如來正教亦賴以行而列子中具明孔子讚佛之語老子騎牛出關欲訪大覺既聞示寂歎息而返經史所載彰明若此後人不達紛紛起諍豈理也哉然三聖既即如來所使何不略說出世教法蓋機緣未至不得不然且如五天機熟佛乃示生而初唱華嚴在會尚如聾啞不惟須說阿含以為漸始兼立人天成善以作先容況此地機緣遠在千年之後縱欲說出世法誰能信之故權智垂跡不得不示同凡外然即此儒典亦未嘗不偶洩玅機後儒自莫能察及門亦所未窺故孔子再嘆顏回好學今也則亡深顯曾子以下皆知跡而不知本知權而不知實者也何謂所洩玅機如易經繫辭傳云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此語最可參詳夫既云易有太極則太極乃易之所有畢竟易是何物而能有此太極倘以伏羲之畫文王周公之辭為易則應云太極生天地天地生萬物然後伏羲因之畫卦文周因之繫辭何反云易有太極今明易有太極則易理固在太極之先矣設非吾人本源佛性更是何物既本源佛性尚在太極之先豈得漫云天之所賦而不明言即心自性但言易者以凡夫久執四大為自身相六塵緣影為自心相斷斷不能理會此事故悉檀善巧聊寄微辭當知易即真如之性具有隨緣不變不變隨緣之義密說為易而此真如但有性德未有修德故不守自性不覺念起而有無明此無始住地無明正是二種生死根本密說之為太極因明立所晦昧為空相待成搖之風輪即所謂動而生陽堅明立礙之金輪即所謂靜而生陰風金相摩火光出現寶明生潤水輪下含即所謂兩儀生四象也火騰水降交發立堅為海為洲為山為木即所謂四象生八卦乃至生萬物也名相稍異大體宛同順之則生死始逆之則輪迴息故又云易逆數也亦既微示人以出世要旨矣老子謂道生天地意亦相同但亦不明言即心自性皆機緣未熟故耳且易傳中寂然不動感而遂通一語分明即是寂炤無二之體而乾坤其易之門一語又分明即是流轉還滅逆順二修之關以性覺玅明本覺明玅非干修證不屬悟迷而迷則炤體成散寂體成昏逆涅槃城順生死路全由此動靜兩門是名逆修亦名修惡悟則借動以覺其昏名之為觀借靜以攝其散名之為止逆生死流順涅槃海亦全由此動靜兩門是名順修亦名修善然雖修分順逆而性無增減又雖善惡皆本於性而道必昇沉如斯秘旨豈異圓宗菩薩現身信非虛唱習而不察過在後儒又既知宣聖秘密微談兼秉法華開顯玅旨即此中庸便可作圓頓佛法解釋所云天命之謂性者天非望而蒼蒼之天亦非忉利夜摩等天即涅槃經所謂第一義天也命非命令之解即第八識執持色身相續不斷之妄情也謂生滅與不生滅和合而成阿賴耶識此識即是有生之性以其全真起妄故天而復稱為命以其全妄是真故命而復稱為天全真起妄即不變而隨緣全妄是真即隨緣而不變也言率性之謂道者謂此藏性之中具有染淨善惡一切種子若率其染惡種子而起現行即為小人之道亦名逆修若率其淨善種子而起現行即為君子之道亦名順修孔子云道二仁與不仁而已矣正是此意亦合台家性具宗旨言修道之謂教者小人之道修除令盡君子之道修習令滿此則聖賢教法惟欲人返逆修而歸順修又欲人即隨緣而悟不變也此三句既合圓宗則頭正尾正舉凡一文一字皆可消歸至理矣以要言之若得法華開顯之旨則治世語言資生產業乃至戲笑怒罵艷曲情詞尚順實相正法況此原是世間理性之談耶然此是智旭之中庸非子思之中庸也如大慧杲禪師以此三句作法報化三身解釋亦只是宗杲之中庸非子思之中庸倘子思實知宗杲智旭之中庸者孔子即當急印證之胡必追憶顏子而再歎今也則亡且孟子歷敘見知聞知之道亦但結云然而無有乎爾則亦無有乎爾是孟子尚不肯以曾子子思為見知者況孔子耶即彼一以貫之之傳但的示尊德性之真實聞學如此下手所謂發足之方非是到家消息又所謂跡中權理之一非是本中實理之一也故今約三聖立教之本意直謂之同亦可以無非為實施權故也約三教施設之門庭直謂之異亦可以儒老但說權理文局人天佛則說權說實皆悉出世故也約權則工夫同而到家異謂之亦同亦異可也約實則本不壞跡跡不掩本謂之非同非異可也惺谷壽禪師云為門外人說同否則彼將以為異端為入門人說別否則彼將安於舊習為升堂人說亦同亦別以其見理未諦故須與之微細剖析令知同中有異異中有同為入室人說非同非別粗言及細語皆歸第一義又何儒釋可論斯言得之以其次第順於四悉檀故然細論說法方便則四句之中一一皆具四悉又貴臨時善用不得固執斯言為死法也。
此即別答十問中之第四問也兩家性學世罕兼通以習儒者未必習佛雖習亦難窺堂奧習佛者未必習儒雖習亦不肯精研憶予年十二時始就外傳粗知書義便以道學自期故於居敬慎獨之功致知格物之要深心究之至年二十看顏淵問仁一章竊疑天下歸仁一語苦參力討廢寢忘餐者三晝夜忽然大悟頓見孔顏心學真血脈真骨髓因謂孔子聞知之傳誠待其人非漢宋諸儒所能擬議也越四年知有出世大法發心離俗先參少室禪宗後學天台教觀不啻皆如渤海十五六載僅沾一滴方為向若之歎而反觀向日所悟孔顏心學又今大海之一滴矣嗟乎道曠無涯為若此也而世之沾沾自足者何啻井蛙夏蟲也哉然又了知一滴之性即大海性故雖身為禪子每喜拈孔顏心學示人知我者謂我不忘其本不知者謂我酸習未除予亦任之而已今十問中既設此問而同志皆所未諳固請予略明梗概遂於一滴海中復出滴許如此知必為大方家所笑然神龍得之安知不即向此中興雲澍雨又安知不藉此騰歸滄溟也。
弟子靈發王雲蒸敬梓
性學開蒙終
嘉興藏第 28 冊 No. B214 蕅益大師佛學十種(選錄「性學開蒙」.「梵室偶談」兩種)
梵室偶談
古吳沙門智旭著
門人果海錄
古人有云只貴子見地不問子行履蓋謂有見地者必有行履有行履者未必有見地也今乃自負狂解而蕩德喪檢嗚呼痛哉。
因戒生定定生而戒愈完因定發慧慧發而戒定愈勝故名三無漏學也今甫習定則戒先蕪矣甫學慧則定先汩矣以後後而廢前前猶之豎梁柱則掘圮其基址覆椽瓦則截去其梁柱也欲優游寢處其下也得乎。
夫惟得其神者能遺其跡亦惟失其要者必染其病故今之持律者十人九陡演教者十人九流弘宗者十人九妄欲求得神而遺跡者蓋百中無一矣。
戒定慧三學佛法之大綱出苦之要徑也今也見律師之陡遂廢戒於不持見法師之流遂棄教於不學見宗師之妄遂置禪於不參何異因噎廢飯甘心守餓而死也。
有戒無定慧非真戒有定無戒慧非真定有慧無戒定非真慧有戒無定慧墮在欲天有戒定無慧墮在色無色天有定無戒慧墮在土木金石或空散銷沉有定慧無戒墮在邪魔神鬼有慧無戒定不免三惡道苦或曰若是則古人寧取乘急戒緩其義何居答曰戒緩云者直曰緩之云耳非全無也且豪傑之士與其急乘緩戒墮惡道而方昇何如乘戒俱急常近佛而無退又復因戒生定因定發慧則急戒即急乘之階梯若乃藉經教為名利之本托話頭為優免之牌戒不惟緩而且廢乘雖名急而實緩恐甚非古人料揀之心也。
予居徑山時始受一食法有禪者曰定共戒道共戒是務則茲在所緩矣予不屑答也嗚呼儱侗瞞盰病通斯世解文識義能復幾人若云茲在所緩應云定奪戒道奪戒共之一字將云何通。
古之受戒者修心之基址也今之受戒者我慢之幢幟也古之習教者學道之門戶也今之習教者破戒之元由也古之參禪者增上之要行也今之參禪者捨戒之別名謗教之途轍也革弊防非是在豪傑之士矣。
大佛頂云因地不真果招紆曲何謂也方受戒則志在為律師矣方聽經則志在為法師矣方參禪則志在為宗師矣不為律師無所用受戒也不為法師無所用聽教也不為宗師無所用參禪也猶之應院不為嚫施無所用經懺也俗儒不為作宦無所用舉業也娼優隸卒不為利無所用眩色俳演承迎趨走也雖然以世法圖利事雖卑而無大過也以讀書規富貴則得罪於宣尼以佛法博虛名則玷汙於正教其過可勝道哉。
古者透最後關之謂宗匠博通三藏之謂法師塵業不侵之謂持律今也稍解粗淺機緣則以宗自鳴略知流通教典則以教自負但護根本四重則以戒自滿嗟嗟根器狹陋如此誰復可與荷擔正法。
予寓龍居時有一老僧看寶積經乃云若先看此經和尚做不成予曰若不看此經和尚做不成一謂不成和尚法故二謂無所取於為和尚故噫可為知者道難與俗人言也。
予甫受菩薩戒發心看律藏闍黎古師試之曰汝已受大何更習小對曰重樓四級豈上級既造則下級可廢耶師曰譬如登樓既到上層目豈復緣下級對曰譬如華嚴雖昇他化佛元不離寂場。
一花拈於三藏既說之後達磨來自佛法盛行之時正如龍已畫就一為點睛則飛去也今龍影尚無睛何處點。
邇來宗教大失患在為正法之心不切而為門庭之見熾然詎知為正法則門庭不期高而自莫及為門庭則正法以爭抗而愈玷汙。
古有大宗匠之掃教蓋為義學之流認指為月而不見直有也彼已具通教理但不能親證親到故奪其依解俾入真通今之學者尚未夢見教理何所用掃不幾滅法之罪乎。
如來應世教隨機設故大小兩乘並行不悖其小乘者出家受具先以學戒為基次則讀誦坐禪隨修一法不必兼行其大乘者亦必以戒為基次則讀誦坐禪雖隨根合分主助須要兼修決無一往禪思而不通了義亦無一往持說而不事觀心者誠以不通了義則味禪之犯必成不事觀心則說食之譏何濟迨夫末法三學分張尸羅僅成人天之福而持犯未達猶未保其人天禪思每墮無聞之誚而戒慧兩荒多見淪於惡取持說每為名利之媒而戒定俱廢罕不落於空談噫安得有豪傑之士一振其頹者乎予雖身為床座所深願焉。
末世之中法門衰敗良以邪正不分故令宗教掃地是以丁斯時者未暇較量深淺急須甄別邪正如以深淺則如來三昧迦葉不知迦葉三昧阿難不知乃至六群比丘猶勝馬鳴龍樹正法尚爾況末法而可求全責備乎如以邪正則頻伽在殼已勝餘鳥砒毒少許便能傷命安得不辯于幾微乎故其人若正雖淺亦可皈依其人若邪雖深愈當貶斥正人雖淺必害少而利多邪人雖深必害多而利少若欲辨邪正之致未有出於教理二種定量者也。
古人云宗者無言之教教者有言之宗至言也然則三藏十二部默而契之皆宗也既已無言矣安得謂之教千七百公案舉而揚之皆教也既已有言矣安得謂之宗故不以說證分宗教而第以門庭施設分宗教者真噇糟漢也。
數見教門之病則思禪數見禪門之病則思教然有當互相救者亦有可各自救者良以病在當人非法門咎也或曰互相救易耳何謂各自救耶答曰真實義虎決不以畫餅充饑真實禪人決不墮惡取空見且三藏十二部曾無一法不勸修行今之不修行者皆叛教人非學教人也西來大意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今之不務見性成佛而妄逞邪解者皆謗禪人非參禪人也蓋既云見性安得撥教律于性外既云成佛安得置教律于不覺即或未見性者未成佛者權以一句話頭作見性成佛方便權置萬行門頭必須於此話頭信得及守得定是非莫管身世俱忘方是真參實究是時憤同殺父急似燒眉寒暑饑渴尚無暇知律檢教門又何暇謗直以一門深入未及兼修亦以一鏡既懸能含多影故舉起話頭萬緣俱捨即是檀度舉起話頭十惡俱息即是戒度舉起話頭境風不動即是忍度舉起話頭綿密不斷即是進度舉起話頭更無異緣即是禪度舉起話頭真疑歷歷窮義路之淵源詣離絕之境界尋伺無棲能所雙絕即是慧度若不能萬緣俱捨十惡俱息境風不動綿密不斷更無異緣真疑歷歷當知不名真正提話頭也既不能真提話頭而獨以之為優免牌且以之為邪見本是豈法門咎哉故知教門禪門法無優劣特以因地不真利名奪志不免作師子身蟲耳果能反求其本則禪本無病何須求救于教教亦無病何須求救於禪語云聽了佛法不致餓殺聽了官法不致打殺予則云聽了教法不致流殺聽了禪法不至狂殺又復學人因地雖或不真若遇真正師匠自能中養不中才養不才唯其為師匠者自眼未明自事未了遂乃盲盲相引胥入深坑設有正因之士猶將被其荼毒況復機教適相叩哉吾故曰法門之壞撐法門者壞之也。
惟真宗匠可以呵教家之空言惟真義虎可以斥宗乘之儱侗否則自救不暇何以堅固鬥諍為哉。
今之人患不在提話頭患在不知所以提話頭耳患不在廢萬緣患在萬緣廢不盡耳亦不患教人提話頭患在不知所以教耳且萬緣既廢則身心世界何以依然不廢廢惡而不廢善猶在人天廢善而不廢惡報必三惡捨人天而趣三惡謂之有智可乎又身心世界既不能全體放下則真實話頭必不能直下承當以悠悠泛泛之心而提一儱侗話頭是自誑也于悠悠泛泛之人而儱侗教以提一話頭是誑人也以誑人之師誑自誑之弟子法門抑何罪乎故雲棲曰人以為佛法復興吾以為宗風大壞也雖然有血性漢子正應向此時力振其衰豈因噎而廢飯即旁觀者亦豈因東里之婦而笑西子哉。
惟三種人可參話頭一者夙具靈根著手便判身心世界全體放下金剛寶劍當下提起直待大事了畢然後或見知識或觀契經印證自心接引後學二者雖于道路未甚明白得依真實具眼宗匠死心參究到岐途處自能為我指點到根節處自能為我解闢到轉關處自能為我拶入三者既未深明道路又無真實師依必先洞徹教理方乃死心參究雖不能通三藏眾典而楞嚴一部則不可不精熟也譬如有人獨自遠行若不預問路程斷有錯誤除此三種其餘悠悠泛泛之人而欲參禪悟道敢保十個錯有五雙憨大師以話頭喻敲門瓦子至言也惟識得本無實法方能用法而不被法縛或病其說破令人不生切心則金剛筏喻圓覺標指亦有過耶且惟說破方知瓦非是寶亟在敲門若不說破必且忘其敲門終日玩瓦大師此語真救病神丹而人顧病之得無愚且狂乎。
歸元性無二方便有多門然則參禪也念佛也止觀也皆方便也既謂之門安得是同若知全性起修全修即性則三皆一致安得是異故真修行人止貴就路還家何必說同說異增益戲論。
憨大師方便語曲為末世開助道門可稱契理契機或非之曰正道若不得力更令修行助道教門則可宗乘則斷不可噫若論宗乘向上一著則話頭亦用不著既許提一話頭已屬方便安得獨廢助道必若不許持咒為助先須不許提持話頭若以話頭為宗而許提則是謗宗若以提咒等為教而不許則是輕教輕教謗宗何止得罪憨師即是三世佛冤耳。
今之善知識每于根性利者教令參禪根性鈍者乃教念佛若然則參禪惟被上機念佛惟為中下也夫謂禪不能曲被中下則謗禪謂念佛不被上機則謗教禪教俱謗扇以成風遂令禪作虛名念無實行可悲也詎知參禪念佛及修教觀各有夙根一一根性各分三品禪門三者第一等人觸著便了更無餘事此由夙具靈因如時雨化第二等人直下不疑深藏密養直待瓜熟蒂落大用現前龍天推出任運利生第三等人具大疑憤如殺父怨判盡乎生究明此事念佛三者第一等人頓悟自心是佛念念圓明第二等人深信自心作佛念念入理第三等人深信佛力無量念念滅惡此復四種一者念佛自性二者念佛相好功德三者念佛名號四者念佛形像即此四種各通三等也教觀三者第一等人創聞圓理頓發初心成正覺于剎那示八相干百界第二等人信一境之三諦淨生身之六根伏住地之無明摧見思之塵垢第三等人發圓解于聞經修五品之觀行習三觀以成熏伏五住而趣覺由此言之法無優劣應病則是藥皆靈機有淺深執方則因藥成病果能作大醫王必須明鍊眾術若是分門耑療不應貪利妄醫既於餘科不諳且于本科未精致使戕法身賊慧命謂非眾生之惡友乎。
身有病則知憂家不給則知憂時年不熟則知憂方隅不靖則知憂獨于大事未了則不憂佛法將澌則不憂眾生業重則不憂或雖憂而不知所以憂或復培增其可憂噫憂寧有已時也。
宗乘所以超勝者具諸功德而無所住故也若以不具為不住何異家無斛米兩金而曰超勝千金之子古者相宗易而性宗難故玄奘捨性而習相演教易而證宗難故神光立雪而斷臂今也不然以宗自鳴者叩以教而茫然也以教自負者詰以相宗而紊然也嗚呼難其所易而易其所甚難何異力不足以舉一羽而曰能舉百鈞明不足以見輿薪而曰能察秋毫耶五尺童子當不為其所欺矣。
子始入叢席每見早晚功課則惟恐居先打鼓念佛則惟恐落後心竊傷之既而遊歷雙徑天台等山備覽人情物態蓋顛倒處最多卒難悉舉矣且如飲食衣服塵勞也則惟恐不勤持誦禮拜勝業也則惟恐不惰三聚淨戒出世正因也則深厭為煩瑣百年活計生死根本也則常虞其缺略為佛法則慢幢高起求貨利則體面頓忘乃至同一語也謂出于某經論則棄之如怨敵謂出于某語錄則愛之如珍寶世緣中事則謂與道無妨律檢教門則謂有違向上嘻吾不知其所趣矣。
何謂教何謂宗語言施設之謂教忘情默契之謂宗故宗也者雖云教外別傳實即教內真傳也如人以指指月認指為月不可也謂所指非月亦不可也且諸佛言教固皆是指諸祖語錄亦寧非指今既不認佛指作月何獨認祖指作月也又諸祖所指既是真月諸佛所指亦寧非月今既信祖之所指何獨不信佛之所指也甚矣人之顛倒也。
發大心猶易具正見更難具正見猶易勤修習更難勤修習猶易除心病更難然心病不除安事修習修習不勤安取正見正見不具豈真大心以此而論則直謂之發大心難。
利關不破則得失足以驚之名關不破則毀譽足以勤之既為得失毀譽所轉而猶欲以禪道佛法鳴將欺人乎抑自欺乎。
不見己之短者愚也見己之短而護之者愚之愚也不見人之長者惡也見人之長而掩之者惡之惡也或問予曰汝何願曰願生西方曰捨此更何願曰願入地獄曰是何心哉曰西方則上事諸佛地獄則下度眾生事諸佛必從彌陀始以願王勝故度眾生必從地獄始以悲心切故。
有禪者問予曰汝作何功夫曰念佛曰念佛何為曰求生西方禪者嗤曰何不薦取自性彌陀惟心淨土用是妄念妄求為予曰汝謂西方阿彌陀佛在性外極樂國土在心外耶則汝之心性亦局隘矣即汝所謂不念不求者顧非惡取空耶。
善知識者其猶良醫乎世有良醫能兼療諸病者亦有良醫能專治一病者彼兼療者則應病而與藥彼專治者則非其病不醫故皆能壽夭而生死也若乃伎倆惟一而欲眾疾普牧吾知其傷害多矣況彼所有一伎倆者尚猶未精也哉。
語云真人前說不得假予曰今也假人前說不得真悲夫。
語云三日賣不得一擔真一日賣得三擔假嗚呼人心世道之壞其在茲乎吾亦有言曰寧使千日賣不得一擔真不願一日賣得千擔假。
人謂參禪則悟道不必求生西方念佛則生西未必即能悟道不知悟道之後尚不可不生西方況未必悟耶又參禪者欲生西方不必改為念佛但具信願二字則參禪即淨土行也又念佛至一心不亂能所兩忘即得無生法忍豈非悟道故人以悟道屬參禪生西屬念佛吾獨謂二俱能悟道二俱能生西也但有疑則參無疑則念各在當人下手時自斟酌耳。
古人自牧愈卑而其品愈高今人自視愈高而其品愈卑古人自處愈小而其道愈大今人自恃愈大而其道愈小古人自考愈歉而其德愈完今人自恃愈完而其德愈歉是為不揣其本而齊其末。
小人以己之過為人之過故每事怨天而尤人君子以人之過為己之過故每事反躬而責己夫以人之過為己之過則有四觀焉一者眼見惡色耳聞惡聲等皆自業所感非關他事故二者惡境紛紛皆惟識所現虛幻不實故三者眾生煩惱無量應度應斷是己分中事故四者眾生修惡即是性惡眾生性惡即自己性惡故。
法性本常住云何分正像正像之分全在于人耳嗚呼時丁末季去聖時遙為利者十之九為名者十之一為自己生死發二乘心者百千中一為大地眾生發無上心者萬萬中一此止就禪和料簡耳應院及俗人又不必言矣佛法將安恃耶。
生西方以三種心至誠心深心回向發願心此三種心直至成佛流俗人亦三種心輕心忽心將就心此三種心常遊五趣嗚呼前三種心百千中或一有後三種心百千中或一無奚怪口言求生者多而真實往生者少也。
末法中不可救病有三喜守而不喜攻喜略而不喜廣喜同而不喜異末世中交友有三大惡喜順而不喜逆喜口是而心非喜不如不喜勝末法中學問有三大錯好多而不好精逐末而不求本求解而不求證。
古人疏解經論必為發其幽微示其指歸出其綱要明其修法故隨依一典便可了當生死上弘下化後世病其繁而廢棄焉雖似善於變通實大傷干教眼如五霸尊周周益受削嗚呼攀枝忘幹罪元不在先賢因噎廢飯訓豈可遺後裔扶教者曷深思之。
予初入叢席則見學士堂與務下互相輕也學士輕務下曰彼不知教不知理貿貿然勤作而己非我等則叢林無光輝縉紳莫酬對矣務下輕學士曰我等竭力而作彼輩袖手而食戒德不見其守學業不見其成安用是浪蕩子為哉予竊傷之私代其作念曰彼學士堂胡不念務下之勞實我外護我無實行坐享難消即應一切作普賢想彼務下人胡不念我等障重無聞熏種彼等聰利皆由夙因即應一切作導師想則叢林不幾盛乎次于一處復見禪堂與藏堂相輕也禪堂輕藏堂曰彼但能鑽故紙圖嚫施耳使其進而坐香求出生死安可得亦安可能哉藏堂輕禪堂曰彼且坐食而身不勞守癡而心不用叩以了義則茫無所知警其昏沉則嗔心震發悟道者曾無一人著魔者且見接踵又何如看經種般若因而作務得人天福耶予倍傷之復代其作念曰我禪堂人胡不念大事未了滴水難消彼堂則應和常住實有外護之功閱覽藏經復為思修之本設我念念親切而法行亦無超于信行倘更悠悠自縱則禪坐反高出于坐禪彼藏堂人胡不念明理不修行說食終不飽發心欲坐禪勝十方論師況今謝絕萬緣併除昏散專心向上窮究本參我等散心豈能彷彿則法門不亦光乎惟其貢高各蘊於本懷忌剋每形於口吻致令是非蜂起體段兩傷師子身蟲之罪皆不得而辭矣哀哉。
凡人智利者宜于慧行力強者宜于定行然亦各有二種慧行二者一乃單從慧入明極則誠不煩修定而自得定此由夙因深厚習氣微薄故也二乃能發聞解不能即證必須依解起行行起解絕若不猛做一番不能親證親到故須以定力濟之也定行二者一乃單刀直入便能徹法源底此亦夙因深厚正見力強故也二乃但能死守不能權變每每或墮空見或耽味禪求脫反縛求升反墜必須以慧行濟之方免墮坑落塹也復有智力並備定慧雙圓者如佛在世時聞法得道及六祖等是也若夫借宗教以資牙後慧托話頭以為優免牌慧行定行兩無所當名為師子身中蟲耳。
雲棲大師發揮念佛法門則曰有事一心不亂有理一心不亂說者謂執持名號是事一心參究誰字是理一心抑何訛也夫事一心者則現前歷歷明明不昏不散者是也理一心者則默契無生洞明自性者是也是則參時話頭純熟猶屬事門念時心佛兩忘即歸理域安得以事獨指念理獨指參也又參誰字謂之究理則可謂之理一心則不可然苟非其人即究理亦未可輕易何以故事有挾理之功理無隻立之能幸審思之。
甚矣二見之為害也煩惱與菩提生死與涅槃同依於一心而判然為二宗乘與教乘同傳於一佛而判然為二法性與法相同秉于一音而判然為二慧解與行門同詮于一教而判然為二二見紛然正見滅矣。
坐禪之名一而實則有六一曰圓頓禪二曰次第禪三曰利慧禪四曰鈍修禪五曰世俗禪六曰假名禪圓頓禪者創聞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不可思議微妙理性而發其心此復四種一者乍聞即悟頓證自心不落階級具足智德二者以未頓證便能起大疑憤畟塞虛空當下依正兩忘凡聖坐斷昏散無棲泊處智理無湊合處儼如有氣死人直待冷灰豆爆三者雖未能直下成片然實信得及實疑得定雖被無始業力所纏種種昏散種種障緣不退初心或一向單提或道品助成畢生不起名利心不起餘乘心約機即鈍約根亦名圓頓種子四者先於教典留心討明理性隨起觀行名為乾慧次得相似理水名入信心次乃發心名入正位既入正位即與頓悟者同一智德須知頓悟之人本從多生熏習而來故初心之人不可不于至教厚植種子也次第禪者先以空慧修一切智觀一切法無不皆空次以假慧修道種智觀一切法從空建立後以中慧修一切種智觀一切法非空非假即是第一義心利慧禪者達一切法如幻如夢等當體即空非空故空鈍修禪者復有四種一者為得神足行菩薩道修於根本四禪依之發通二者深觀十二因緣坐斷無明三者深觀四諦剎那斷感證真四者雖深知苦必修九次第定漸次斷惑證真世俗禪者復有二種一者凡夫以欣厭心修上八定二者外道計彼涅槃修習彼定假名禪者復有三種一者雖聞圓頓名言但慕其名都不會義勉強提一話頭尚未解盡話頭義路何況能到義路窮處是人以一句話頭作優免牌盡廢他善死在繫驢橛上雖能稍卻昏散且未能得世俗禪定安望圓頓雖無大害卻失聞熏無量功德二者于諸祖機緣深求道理廢寢忘餐或時得一義路入處輒自認為有所醒發便作得本不愁末想是人雖不撥萬行而常自躲身無事甲裏且以解行分作兩橛是名謗真般若三者有等但好虛名以諸祖機緣資牙後慧胡說亂說自害害人或掛虛名言參話頭偷安藏拙昏散不除憎愛恒熾空消檀施敗壞法門已上六種分之則成十有五等若再料簡差降更多嗟哉末季徒取其名莫稽其實奈之何宗教不掃地也。
古者謂虛舟飄瓦則不生瞋今也亦生嗔矣謂鵲噪鴉鳴則不分別今也亦分別矣逆順境緣尚安望其能脫然耶。
法門有七壞相有六興相何謂七壞相一者或懼命夭或知命孤或以家貧故令出家二者或以避難或以無聊或以激氣或求安樂故自出家三者求清高故自出家四者以好名故受戒五者以好名故聽經六者以藏拙故參禪七者以好名故參禪此七種雖高低不等優劣判然同為因地不真其壞法門一也何謂六興相一者為生死故出家二者為菩提故出家三者為修行基本故受戒四者為修行門路故聽經五者為了生死故參禪六者為得種智故參禪此六種者雖大小不等偏圓有殊同為因地真正能興正法一也噫凡吾同類尚自考之倘因地本正則善自保持俾終于正而不入于邪或因地未真則痛自改悔速反于真而無溺于偽庶幾自救亦救法門耳正人觀邪法邪法亦成正邪人觀正法正法亦成邪深人觀淺法淺法亦成深淺人觀深法深法亦成淺圓人觀偏法偏法亦成圓偏人觀圓法圓法亦成偏道人觀俗法俗法亦成道俗人觀道法道法亦成俗嗚呼今之正法成邪深法成淺圓法成偏道法成俗往往是矣欲其復古安可望哉雖然試各自簡點苟知其病必知其藥吾深望之。
有名同而實異者如佛言道則謂三種菩提老言道則謂虛無自然儒言道則謂五常五倫蓋未可同日語也有名異而實同者如台宗謂之一心三觀賢首謂之一真法界相宗謂之勝義惟識禪宗謂之向上一著蓋未始少異也譬如同一帝都或曰北京或曰燕都或曰順天府名雖異而實同今有盛談北京之勝而顧鄙燕都為陋劣或盛談燕都之勝而復鄙順天為陋劣吾知其必被嗤也彼性相分河南北豎黨何以異此。
淞江有李居士寓天封寺猛欲出家予問曰汝欲出家曾看經否曰未也曾看語錄否曰稍看曰何以看語錄不看經曰經則煩細語錄則爽快可觀予曰若取爽快可觀無如水滸傳三國志矣。
弟子通瑞較刻
弟子通玄募貲助刻